人类的进步依赖于懒人的智慧。因为手撕肉太麻烦,所以懒人发明了刀。因为步行太累,所以懒人发明了车。因为写字太麻烦,所以懒人发明了打字机。因为计算过于繁琐,所以懒人发明了计算机。
可以说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由懒人创造而来的,无一例外,除了一个东西。
闹钟。
对,万恶的闹钟,十恶不赦的闹钟,每天残忍地摧毁一个个小世界(梦)的闹钟。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发明,没有之一。
这是勤奋的人才会想出的糟糕东西。身为懒人才不会有去创造一个闹钟的想法。
所以,身为懒人的我只要依赖于懒人的智慧结晶就可以了,而至于勤奋的人创造而出的东西,我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去使用和理会它。对,所以无视它就好。这是有理由的。这个做法,是为了懒人创造的世界能够进一步跨越至新的高度,迈入崭新的未来的必要措施。
阿姆斯特朗说过,“我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所以无视那个闹钟,也是为了人类进步的一个小小的步伐,虽然小,但是不得不做。
所以继续躺在床上,是我应尽的义务。
……
——说了这么多,你只是想赖床吧。
梦里吗?还是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但是无论是谁,从何而来,都不能阻挡我为了世界而坚定的信念。这不是赖床,这是懒人的呼声。把这称为赖床,何其肤浅,而又不可理喻。这种站在发明闹钟那类人那边的人,应该采取和对待闹钟一样的态度对待她。
所以我没有理会那个声音。
——起床了,初。快起床,不然秋籽上学要迟到了。
不理会。
——林初实……给、我、起、床。
……
理论上,我所听到的那个声音依然是平静得不带一丝波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背脊发凉……但是这一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考验,为了人类的大业,区区这点威胁又能耐我何。屈原前辈,我愿意追随您的身影……
——……你自找的喔~
恶魔般甜美得发腻的声音。之后便是如同地狱般的魔音贯耳。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突然间渗入骨髓令其发麻的尖锐低语在我脑海里响起,一瞬间头疼欲裂就像被几百个音响围绕播放着立体环绕声,而且只有单调刺耳的“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想要哭泣的欲望冲入鼻腔,伴随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叫出声。
“啊!别烦了啊啊啊啊!我起床还不行吗!?”
我惊醒了。
如果这还能称得上是惊醒的话。
抱歉……懒人同志们……抱歉……屈原前辈……
在下已经抵挡不了敌人的攻势了。
——林初实,早啊。
声音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不,与其说是“声音”倒不如说是“意识”更为恰当。总之,虽然听不出什么,但是总能感受到对方愉快的心情。
就像自己心中的愉快油然而生了一样。
——嘻嘻,因为这就是你的心情啊。
说完嗦子小姐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这句话(或者“意识”)给我如果可以的话就会这么做的感觉。
“一大早你就这么啰嗦啊,嗦子小姐。”
我无奈地说,然后掀开厚实的被子,冬天的气息一瞬间向我涌来。
……于是我又盖上了被子。
——……
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我感觉到了嗦子小姐的无语。
“怎么,有意见啊,有意见掀我的被子啊。”
我朝着寒冷的空气吐出闹别扭的话语。抬头可以看见从窗帘缝隙透露而来的一缕冬日阳光,漂浮在其中的灰尘懒洋洋的。
……就像我一样……啊,不好,又想睡觉了。
回笼觉可以有效回复精力,这可是经过科学的洗礼得到的结论。还有过专家保证呢。
不好,睡魔袭来了,幻想乡在等着我……
……
——……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一瞬间幻想乡再次崩坏得七零八落。
我哭丧着脸从沙发上爬起来。
“啊!这下是真的起来了!”
…
……
…………
冰凉的空气猛地刺激了我的头脑。
一瞬间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昨晚脱下的外套从被子上的滑落,发出声音。
没有人。
当然没有任何人。
正因为知道没有人,所以我不会把头转到后面,指望遇到谁的笑颜,温柔地对我说:早上好。
所以我默默地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然后披上。然后折被子。
指望遇到谁?嗦子小姐?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感觉一切都好像是幻觉,一切都好像是子虚乌有。
又或者都是梦,然后现在清醒了。
这种感觉。
——又消极了哦,初。
突然脑海里传来了嗦子小姐的声音。
一瞬间孤单落寞寂静消退了,冬日阳光里的尘埃又开始飞舞。
“谁叫你突然就不说话了,这不是让我认识到了只有我一个人这件事了吗?”
我有些闹别扭地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嘟囔着。然后起身向厨房走去。
——唔,你不是嫌我啰嗦吗!我少说两句不行吗。
“当然,最好别再说了。”
点火倒油入锅。
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打入油已经烧热的锅内,随着呲啦一声响,两个荷包蛋渐渐凝固泛白。
飘出了煎蛋香味。
——……哼。初还真不老实啊。刚刚还哭着喊着要我出现来着。
虽然看不见嗦子小姐的表情,但总感觉如果嗦子小姐有身形的话,此时她会拿手指戳我脸颊并且得意地笑着。
“哪有哭着喊着啊!我巴不得你离开我!”
虽然这么说,但我预感——不,我已经能肯定,如果嗦子小姐离开了我,我也会离开这人世。
将从冰箱里拿出的火腿切成片,简单煎一下两面,然后把面包机里烘烤好的面包片取出来。
——真是嘴上不老实呢,初。要知道你心里所想,我都知道的哦。所以我连你要跟我殉情的打算都很清楚哦。
臭美吧你。
我没有说谎。这不是殉情,这只是一个客观事实:如果嗦子小姐有一天不在了,我就能顺利地自杀。
因为我的自杀,一直被嗦子小姐阻碍着。
·
我记得一年前我第一次下定决心从九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的时候;因为楼层过高,往下看都只能让人感到眩晕,而至于看热闹的人群什么的完全没有。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蚁般的行人,我想他们往上看也不会注意到楼上还有这一如同蚂蚁般的微不足道的人。我沿着屋顶铁制的脚手架往外沿走,就如同走钢丝一般,屋顶吹过的风寒冷得如同冰刀,我只感觉孤独寂寞绝望虚无和一无是处,而这对将要自杀我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只是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哭声让我停留在原地不动。脚下空荡荡的,一旦松开握住脚手架的手的话就会体验到自由落体。处在这个状态的我竟然专心思考起九十层高的地方出现哭声意味着什么。
只是风不断刮起我的头发,脑袋被冻得昏昏沉沉一时竟没有发现这哭声只是我的脑海里响起。
可以说是幻听吧。但哭声没有停歇,悲伤的情感渐渐渗入我的思考当中,于是我渐渐感受到了寒冷,我突然想赶紧到避风的地方让这差不多失去知觉的身子暖暖。
于是我抓着铁架边缘一点点地将身体挪回屋顶,此时我才发现我竟然离开了屋顶1米多远,我惊异于自己是如何与走钢丝一般难度的钢筋上走出如此远的距离。并且又花了许久才回到屋顶的“地面”上。
必须强调的是,除了我这里没有任何人,九十层的高楼上发生了什么,街上的人是不会注意而且注意不到的。
我好奇于谁在这里哭泣并打算沿着哭声寻找,然而不久后我意识到了哭声是在我的脑海里响起的。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的确会感到恐慌,但对我这将死之人来说——想自杀也能算得上将死吧——比起恐慌好奇更是占了我大多数,一个独立于自己思考的哭泣声,是因为我潜意识太过于悲伤而产生的吗?
然而许久也没有停歇的哭声就像耳边不断响起没有意义的耳鸣渐渐使我不耐烦,我终于大吼了一声:
“别哭了!”
于是令我惊讶的是,脑海里的声音对我的话做了回应:
——那答应我,不要再自杀了喔。
那声音带着哭腔,我甚至看到了幻觉:一位梨花带泪的少女正楚楚可怜地央求着我。
这便是我和嗦子小姐的初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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